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正规吗 https://mip.yyk.99.com.cn/fengtai/68389/家里的昙花开了。?阿饼 11月3日晚上,我家盛开了9朵昙花,美到不行,香到不行。 我想到了小林一茶的露水: 我知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也不知这是否有某种寓意,那晚我睡前顺手搜了一下自己一周以来尿血尿蛋白问题,这一查就隐隐不安,失眠了——这是后来数个失眠之夜的第一晚。第二天早上,我骗我妈去健身,医院泌尿科做检查。出门前,妈妈说让我早点回来帮她摘昙花,中午好做汤。这一天的检查可以说是失败的。泌尿科医生无比老油条,开了验尿单和彩超,我做完回来,他一看我尿检报告单里的尿潜血和尿蛋白数值高,就吓得叫我立刻去挂个肾内科号。结果肾内科的女医生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主儿,她把我前面一个男病人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制粘贴给我,我和那人年龄、性别、病史都不同,但她的建议都是一样的:办理住院做肾穿刺,怀疑是agi肾炎。于是我逃了出来,结束了第一天的无结果检查。第二天,11月5日,医院,但不是跑自己的事。早上陪我妈去做胃镜,下午陪我妈的朋友做胃肠镜。我的血每天都在默默地流着,已经流了第10天了吧,我整个人日渐开始感觉虚弱。我不敢跟我妈说。怕她担心。11月6日早上,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否有去做什么检查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和我妈吃完晚饭,高高兴兴地去看她朋友在家附近群艺馆参加广场舞大赛,我帮她们拍照、录影。广场上人很多,都是活力满满的中老年人。我看着他们,满心羡慕。看完表演,我妈和姑姑阿姨们去散步,我说我去健身房跑步。但我只是站在街边跟朋友讲电话,说那几天的事情,说着说着,我感到一阵很快的头晕和眼前黑。当我恢复意识时,是脑袋摔到地面疼醒了过来。整个过程很快,可能不到一分钟,所以也没人发现。我爬起来,拍拍衣服,跟电话里的朋友说:我刚刚晕倒了,在街边。我猜自己是因为贫血而晕的。因为那几天我几乎没有胃口吃东西,每天还得空腹做检查。我很害怕后面不知还会发生什么让我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失去控制,是我最大的恐慌。那晚我联系了我妈的一位中医朋友温医生,跟她说了情况,她让我第二医院找她。她给我开了血液和肾功能的检查,结果报告出来依然没有什么结果,都显示正常。11月7日早上,我有些身心疲乏,觉得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对我妈说,你先放下手里的事,坐下来,我有事跟你说。她最怕的就是我这种语气和这样说话。谁都怕,是吧?我告诉她那几天发生的事,她二话不医院做检查,成为了我的号战友。还好我那天带上了她,不然我的增强ct根本没法做——这项检查需要家属陪同和签字。那天下午,我们就收到了比agi肾炎更严重的报告结果:考虑淋巴瘤与淋巴结转移瘤鉴别。??????那天晚上,我和妈妈去老舅家做客,三舅三舅母、老舅母都在,跟我聊天,无比真诚地像朋友那样,跟我讲他们小时候、年轻时的经历,我把自己这阵子、这一年、这半辈子的很多心结都敞开讲。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敞开心跟人说话了,那一个多月里我一直都处于近乎自闭的状态——就算是我对着你笑,我心里也很麻木。那一晚我的心是暖热的,我感觉我是一个很幸福的人,我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在被疗愈。 只是,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看见自己粉红色的尿,又把我打回了冷冰冰的现实:明天一早,我就要跟我妈回广州看医生,重新做检查。 那天晚上,继续失眠。11月3日到7日,我每天只能睡3个小时左右,醒着的时间很漫长,我的记忆逐渐开始错乱,分不清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11月刚开始却好像已经很久了。跟10月的感觉刚好相反,下旬19日那天我感觉自己才过完国庆假期。 翻来覆去到两点,我妈抱着狗过来看我睡着没,坐我床边抚摸着我的脸和头发,轻轻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说,要是有事怎么办?她还是说,没事的。 我想她心里也在害怕,问她,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睡?她点头说好,钻进我的被窝。她一整晚都握着我的手,想要紧紧地却又温柔地,转个身还搂着我。 我记不得多久没这样跟我妈一起睡觉了,完全像回到了小时候。 等我睡着了再自己睡一段,我醒来了她也醒来。反反复复。我好累,我也担心她更累。最后4点多我吃了一颗安眠药,总算连续睡了两个多小时。 11月8日一大早,家里来了很多人,两位姑姑、老舅、老舅妈、三舅、三舅妈,他们都过来送行、帮忙、鼓励。 看着他们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我突然有点安慰,我想,如果我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都会帮我好好照顾、陪伴我妈妈。 然后,我和我妈就踏上了征程。 医院血液科的号。当时的想法是,医院在血液科、肿瘤科、肾内科都是数一数二顶尖的,如果我的情况不明朗,可以在这三个科方便地做系统检查。我远在澳洲的好友LQ,很细心地提前远程帮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周的airbnb,这大大地解决了我们奔波的麻烦。他说他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的院,他在那陪护,条件极其差,每医院,吃了教训。他当年的不方便,如今方便了我和我妈。在公寓安顿下来,已经快天黑了。这是一个面朝夕阳的房子,夕阳和晚霞都特别美。但这样的“降魔时”也是我最害怕、心力最弱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是。尤其是那天,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想着前方将要发生的一切,看着天黑下来,我开始慌,不知所措,屋里转来转去。 我妈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都很沉默。我就请她来坐在沙发上,我把头挨在她胸前,她搂着我摸我的头,我们的身体挨在一起。 我问她,妈妈,你会害怕吗?——会。——你害怕什么?——我怕你的病是真的。——你什么时候会害怕?——就现在。——我也是。 说出来后,我的心慌突然消失了。在这之前,我和她一直都逞强,互相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但感觉并不太有用。而当脆弱和恐惧被分享,它就消失了,剩下的就是平静和勇气。 但我们还是决定,请三舅和三舅妈来广州帮忙和陪伴。因为我担心我妈,她心脏不好,又爱担心事儿,我怕她先扛不住。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和请求,第二天下午,两位援军和战友一到,我和我妈立刻就感觉轻松很多。在后来的半个月里,我们四人成团,在生活和精神上互相照顾、鼓励和支持,少一个都不行。11月9日早上,我们到医院血液科看医生。在等诊的时候,我听到旁边一堆母女也在讲梅县客家话,便问起她们的状况。女儿81年的,患了白血病,已经化疗四期了,她说她戴着假发,但我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癌症病人。她母亲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叹一下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和家庭压力太大,细胞都变异了。我们找的是同一位医生,她们说,这医生不错。这位医生给我开了三个检查项目:血液检查、下腹彩超、PET-CT。前面两个当天就出结果了:没问题。全院只有一台PETCT机,本以为需要等几天才能排到,结果我们预约到第二天做——这项价格为+元的检查按说可以看到我全身是否有癌细胞分布及严重程度(原谅我不太会使用那些医学专业术语姑姑说,那天看我爸眼睛很红,状态很差,应该是前天晚上一晚没睡。但他什么也没跟我说,看着跟以往一样没心没肺,打来几次电话也只是表达:钱的事有我在,你别担心。11月10日,我的PET-CT过程也挺顺利的。那天我心态特别平静,猜到会有各种漫长的等待,就带了书过去看,是JT叔叔讲庄子。这是我这段人生里觉得最大的精神导师。这段时间里每次看医生,当我和我妈、我舅舅舅妈站在一起时,都会被问到:“谁是病人?你??”每一个医生都不相信,这样的四个人里,有病的是我。我也很苦中作乐地想,哎呀我这个“职场高龄人”,医院是非常年轻的!PET-ct的报告结果在第二天下午就出来了,除了排除了我身上其他部位没有淋巴结肿大情况,以及没有其他明显癌变症状,医院的增强ct说的几乎差不多,只不过更详细、更细致:“多考虑为低度恶性肿瘤,淋巴瘤可能性大”。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们在11月11日下午想拿这个报告结果去住院部13楼找首诊医生,却因没有核酸纸拦了下来。我们立马去做核酸检测,又被告知第二天早上9点才能拿到结果。 当时真的好焦急。 情急之下,我挂了另一个血液科医生的号,拿结果给他看。那是一位年轻医生,他匆匆扫了一眼我的报告结果,说你这个淋巴结肿大的位置太深了,活检穿刺不好做,风险很高,可能会大出血、伤及脏器。他一边说,还一边接了一通电话,内容是他给前面的病人开错了药,被投诉了。 我们怀着很复杂的心情走出了医院。那天晚上,我和家人就吵了一架,哭得很凶。 原因是我们给在长春的大舅打电话告知情况,他这些年医院,为他患癌症的妻子做了很多的努力和照顾,久病成医,他对这些无比熟悉。他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很多关于癌症、化疗、靶向等的建议——全都是这些我当时无法接受的东西。 他每说一次这些字眼,我就感觉是在朝我发射了一颗子弹——btw,他和我大舅妈都是部队军人,一个是上校,一个是大校。 我无法接受自己得了癌症,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被剖开、被放射、被杀死好细胞。我无比恐惧,跟家人说,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去开刀和化疗。 当时我的备选方案是一位寺院朋友丹介绍的老中医。我不评价中医对癌症行不行,我也不评价这位老中医行不行,但如今回想起来,我知道我当时执拗地倾向于选择保守治疗,纯粹是因为恐惧,医院那种冷冰冰、硬邦邦、不是针就是刀的环境。 我想选择舒服自在的“逃兵”方式——但这可能是绕不过去的难关。 11月12日,星期四,一大早我们就拿着核酸纸去住院部找首诊医生。我们是如此寄希望于他,他看完报告也摇摇头,说我的suv值只有2.0,通常恶性是2.5以上,处于临界,必须要做活检才能确诊,但我的淋巴结肿多、小、位置深,确实有困难。 他叫我去挂一个普通外科问问看能不能做这个手术。我说,那如果他们那边没主意呢,我能再回来问问您怎么办吗?他说,你也可以不挂我,挂别人吧。——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他不要我这个病人了。 在医患关系紧张的现在社会,医生都宁可少一个病人,也不愿多一个麻烦。我理解的。 但我和家人就迷茫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在手机上挂医院专门看淋巴瘤的医生的号,但也排到了下周二。周末就是休息了,因为通常不会有好医生出诊的。 第一周,第一阶段的寻医就算是告一段落。 结果就是一个问号——淋巴瘤,?。 我们上个周末是在茂名度过的。 11月13日,他们拧不过我,舍命陪我搭了近公里的火车,来到了这个遍布“专治奇难杂症的老中医”的神奇土地。 我也是第一次来茂名。我记得大学时每天听电台睡觉,一到深夜12点,就是各种白话口音很古怪的老中医在空气里谈不孕不育、谈前列腺、谈盆腔炎。 不管怎样,我当时对这位学佛朋友介绍的在寺院义诊的戴医生有着无比忠诚的笃信,着了魔似的——大概可以理解为对西医恐惧而引起的代偿反应。 11月14日一大早,我们去到村里找这位戴医生。他给我把脉、检查身体,前前后后约一小时,非常仔细和认真,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中医术语,这里火那里湿热,上焦中焦下焦云云。结论就是主治我的肝、兼治肺。然后叫我去捡药,看病和药费总共盛惠元。 当时巧不巧的是,要给我拿药的他媳妇不在,叫我们下午再过去取药。而那天下午送我们过去的,是我的好朋友小虫——他在我的印度系列游记里出现过数不清多少次,他和我几乎是生死之交,他如今在茂名成为一名警察医生,结婚生子,生活很圆满。 那天下午我们回去,戴医生说有话对我和我妈说。他很凝重地向我妈提出了三点治愈我的要求:一、不能开刀;二、不能化疗;三、在茂名住下来疗养。不然他就没法收治我。 原因是他认为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将扛不过两轮化疗,开刀也会让我的癌细胞转移,选择西医我必死无疑。而选择中医,他有绝对把握可以治愈我。 他还说,我的肿瘤问题并不是最严重的,我的问题在子宫:“已经有癌细胞了”——但西医的任何一份检查报告都没显示这一点。 在他和我妈的对话/对峙中,我站在一旁简直要哭了。特别可耻的是,我当时是站在戴医生一边的——物理距离与心理距离上。我和戴医生站在门里,我妈独自站在门外。 我妈对他说,请你理解我,我不能就这样把女儿交给你。戴医生说,不,我不能理解,你自己做选择,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来找我。 那天晚上,我和家人度过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夜晚。 戴医生说的开刀和化疗就必死无疑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西医方面又很迷茫没方向。同时,我的报告结果说是“低度恶性肿瘤”及PET-CT的suvmax2.0数值,让我感觉自己还不是特别严重,有尝试中医治疗的时间成本。 小姑打电话来听我妈讲了这些,也在感慨,你们这是在赌命啊! 这时我的“生死之交”小虫上线了。他和他妻子丽诗特地从化州开了一小时车赶到我的住处,(他们那天下午刚从我这边回去,又再特地赶过来),跟我促膝长谈了一个多小时,苦心劝我回广州继续寻找西医治疗。 他说他在过来前的几个小时里,做足了功课,才敢过来说服我的,不然他不敢来,但不来的话,他两口子可能会从此都睡不安稳。 他通过公安系统的同僚了解了那位戴医生的背景,虽然没有查到什么案底,但说像他这样的“老中医”在茂名真的太多了,当地人是不会去找这样的医生看病的,来的全是外地人。这些“老中医”也一般医不死人,他们只是提供一个安慰剂的作用——给那些被西医下了死亡判决书的人。 他还帮我问了几个外科医生,关于我的活检取样的难度,说其实问题没有那么严重,现在用超声介入或者腹腔镜下探查术就能做,出血量也可以控制。还安慰我,淋巴瘤有上百种类型,其中有很好治疗的,也有不能耽误时间的…… 总之,这位亲爱的医生朋友做了他所有能做的,来把我从恐惧、逃避的状态里拉拽了起来。 我陷入反思,是啊,如果要交自己的命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却连他全名也不知道,我也没有对自己的病情有详细的了解,就开始陷入无知的恐慌与选择,这是不是对自己的生命、对自己的家人太太太太不负责任了? 我也还未在西医路上真正展开探索和挑战,我甚至连肿瘤科医生都还没对话上——我把自己的命处理得太草率了。 让我感到很慌的,不是怕它真的是癌,也不怕死(骗你的),慌的是感觉前方可能不断出现身体的各种奇怪的不愉快的变化,我会对我的身体失去控制,就像我晕倒后的糟糕感觉一样。 但我没有选择,必须要接受未知,未知的痛苦,未知的光明,任它来,任它去——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包括我们所有人,不是吗。 当我们决定好第二天就回广州后,我妈对我说,你知道吗,当时你坚持要找戴医生,我没法反对,我就想好了,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我舅舅也说,如果你这次选择中医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一辈子不安乐,会自责没有在这个时候阻拦你。 第二天我妈发现自己手背有一片小伤口,她说,当时戴医生跟她对峙时,她心里好着急好着急,但不知怎么办,就不自觉地挠自己的手,挠破了也不知晓。 茂名三日的意义,是我见到了小虫,听君一席言,让我反省自己应该主动做更多的信息搜索工作,而不是坐在原地等死、逃避。 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勇气去面对。 何况,我们还有很强大的主动性,可以影响潮水的方向。没有一个西医或中医能最终决定我的生和死,只有我自己愿不愿意去面对、接受和战斗。 我相信中医是因为相信人体的自愈能力,那么我同样应该相信人体面对西医也有抵抗力,并不是只能挨刀子扛化疗。关键还在于我的心态,我必须勇敢,我没有退路了。 过程中,我要克服的困难有几个: 一是不能恐惧,恐惧会蒙蔽双眼和理智,让人做出“安全”却无用的逃避选择,传说中的病急乱投医,浪费时间精力金钱,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耽误了病情。 二是人心要齐。人心一齐,不仅可以战胜恐惧,还能有效解决其他很多现实与心理的问题。人心溃散,就什么负面情绪都来了。 三是不要控制,也不能妥协。控制是恐惧的反面,不要妄想你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以此来逃避面对手术或治疗。要多沟通,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倾听别人的想法,共同商量对策,然后齐心去实践,让自己和别人都心安理得、心甘情愿。没有人在这个过程中控制别人、也没有人在委屈。 四是不要焦虑未发生的事,我不是还未确诊吗,我还是一个问号呀,我还没到去思考和挣扎化疗不化疗的时候,就已经慌得溃不成军。这就是一个未战先败的孬种样啊。 其实治疗不难,只要知道自己是什么问题,就有方向去找医生和找药,难的是求医和确诊的路径,医院科目细分到不能再细,没有人告诉你该进哪个门、进错了出来再去哪个门,在这期间就蹉跎浪费了最宝贵的救命时间、精神意志力和身体抵抗力。 所以,茂名之行对我们来说还有一个重要意义。 在搭火车来的路上,我妈突然想到一位前同事阿姨,医院做过手术,认识里面的教授医生。我妈联系上这位好心的阿姨,她立马很爽口地答应引荐,约在周一去见那位教授。 于是,我们开始了这个礼拜的第二轮检查战斗。 病理活检始终是逃不过的,一日没有这个结果,就一日不能确诊,就一日不能获得治疗——我的尿血每一天每一天都没有停过,这已经流了20多天的血了。 我还是运气很好,一路都有贵人照顾的。如果说别人“啃老”是用父母的钱,我“啃老”就是在用父母积攒了一辈子的好福气、好人缘。 这位教授很快为我安排了活检手术,周一验血常规、周二确定手术位置、周三开做,一气呵成。完全没有浪费任何寻医、等待、摸索的时间。 昨天(周三)早上,我们去到介入手术区,见到医生,他看了我的片子和报告,说我的情况比较复杂,那些淋巴肿大结在腹腔,绕裹着几乎全部重要脏器,这次穿刺有可能伤及脏器、有可能大出血。 我问医生这个发生的概率有多高,医生笑笑说,这个跟你坐飞机一样的,不讲概率,它的发生要么是0,要么就是%。我们一边听着这些一边在两张纸上签字,我签一份,我妈签一份。 进去手术室,没有换病服,脱了bra,躺在病床上观察心率和血压,把口罩当眼罩遮头顶的光,几个医生在里面看我的片子研究位置。 我开口的位置比较低,裤子连内裤直接被往下拉,露出整个下部,手术室里几乎都是男医生,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是我,什么名字、身份、职业、喜欢读卡夫卡还是村上春树,都不重要,我只是一具人体。 躺在病床上等待时,我还在“计划”如果一会儿手术时间很长我应该找点什么事情琢磨琢磨,想来想去找不到,我跟自己说,那就去观察和感受等下会发生什么就好了,也是一种旅行——人类身体的旅行、现代西医的旅行。 我想到以前年轻时到处闯荡,不知死活,遇到危险也不少,何尝不是生死参半?现在面对疾病,是通往身体深处的路,生死参半。没想到,朋友丹一直跟我提到的日本四国路上随处可见的“人生即遍路”碑文,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参悟的。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 大概十来分钟,医生来给我下腹和腹股沟处划线定位,然后擦一些凉凉的液体,打麻醉针。那是一根不是很粗的针头垂直地插下去,不是很疼,但医生要反复几次把它往下推深,那是一片密度很大的浓稠的有厚重密物的深海——表皮、脂肪、肌肉,行进很困难,推了几次,有点儿不适但能接受。再来一次,终于pot一下感觉终于穿越了什么,到了另一个空一点的次元,就到位了。 过了一两分钟左右,那个很长的针被抽走了。 主治医师在我耳边说,你的这个液体密度低,可能取出来也不一定能确诊。我下意识地问,那怎么办?他说,这个先别想。他们都叫他黄教授,声音比较沉稳,语速缓缓的,让我安心的。 好的,谢谢医生。——啊,我的身体跟我的脑子一样,都是个troublemaker呢。 接下来的三五分钟里,就听见装订机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像是很厉害的枪对着我的肚皮打了钉,里面有几下非常轻微的搅动。不疼。 我的手一直举在头顶,左手绑血压带,右手指夹着心率夹,穿短袖、空调温度很低,冰冰凉的。我在调整呼吸,心里想的是我当年在斯里兰卡康堤山上内观禅修的画面,清晨4点半的露珠,6点对面狮子山的云雾缭绕,按照葛印卡老师的教导,观察鼻孔下方三角区的一吐一纳。 世界很安静,只剩心率机记录我心脏跳动的的滴滴声,没有恐惧,没有其他杂念。 过了一会儿,医生跟我说,好了。这么快?真正过程大概不到10分钟。 医生帮我把裤子扯上去,然后叫我自己把夹子和血压带解开,我照做,然后就从病床上坐起来、跳下床。然后就听到护士姐姐跟医生笑着说,你看年轻就是好啊,自己跳下床的。 他们跟我耳边交代了好多这个那个,在外静休一小时观察、去哪里缴费、注意事项blabla,我都听不大到了,我朝手术医生室的几位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对护士姐姐和助理医师深深鞠了一躬,说了谢谢,就走出了那个厚重的手术室大门,看见了门外起身迎上来的三位家人。 我做完穿刺坐在手术室外等待被观察时,旁边一个阿姨在跟邻座的阿婶分享她老公的治癌经验,兴致勃勃地、若无其事地。其中说到两点我觉得挺有用: 1.做化疗时会没胃口、呕吐,但是这个时候抵抗力最重要,吃不下也要吃,吃下去吐出来还要吃,打再多营养针也比不上吃好一点饭、吃多一点饭。 2.做化疗时会掉头发,掉得家里到处都是,为了避免此情况,在第一次化疗后就干脆剃光头,等全部化疗结束后等半年时间,头发就会好好长回来了。 不管怎样,那天的我,已经战胜了一部分的自己,赢得了一部分的新世界。 做完活检,我需要瘫床上静养48小时,防止内脏出血。家人给我端茶递水削苹果,我连垃圾都有妈妈来帮我扔,真是一个幸福的废柴。 同时,我同事灿哥还帮我找了家人中医陈师父开中药,调理身体,缓解淋巴毒热和血尿问题。陈师父听我说了情况后说,有得医,问题不是那么严重。我又心安了一点。 医院的日子——即使只是短短一两天,我都会常常忘记自己可能得了癌症的问题,都可以正常干活、写字、看剧、刷豆瓣。那真是再快乐不过的时刻了。 我多么渴望以往平淡无聊的每一天日子。 然后我就把欠下的10月小结,还有这半个月来的生病过程记录下来。我生怕这两天难得的清静日子不写,结果报告一出来,如果是恶性,我就要住院接受治疗,那很多事就不由得我能控制了。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11.19),晚上7点多,我手机的中肿APP突然收到一个通知,我知道——结果出来了。当时只有我妈和我在,三舅和三舅母出去散步了。我几乎是抖着手点开APP,心跳砰砰砰快到要蹦出来,紧张,我好紧张。 砰砰砰砰,砰砰——然后发现自己看不懂报告的关键术语: “间源性肿瘤”是什么意思?是良性还是恶性? “免疫组化”又是什么意思?要开刀吗? 我又赶紧砰砰砰砰地去google搜索,该死的医盲啊,这个时候心脏病发算不算是并发症呢? 最后查下来,发现活检结果也依然没有结果,样本还是不能说明问题,还是要做这个免疫组化。不过假设是恶性肿瘤,这项检查也是一定需要做的,它能确定恶性肿瘤的确切分型,为治疗方案提供依据。 好消息是,这个检查不需要再受皮肉之苦了,给钱就行。我们交了费,等待下周出(最终,希望是最终)的“审判”结果。 无论结果如何,我的人生都将是另外一重世界——天堂、人间、地狱,都近在咫尺。只有当你面对失去,才会意识到,幸福与生存,都不是随随便便唾手可得权利。 医院看到好多年轻人看病,都是五六十几岁的老家长陪着。让我颠覆了一个信念是,以前看见老人,想的是他们寿命在接近尾声,跟不上社会发展节奏,是怜悯之心;如今看见老人,想的是他们能成功活到这个岁数,并看起来如此安然与健全,都是天选的人生赢家,是敬佩、羡慕之心。我最近半个月可能是人生最迷信的一段时间,在路上或日常生活里,总能找到这样那样的小细节符号,来安慰自己说,这个是幸运号码,我会没事的;或者有时也会吓自己,你看今天在街上遇见了一辆殡葬车,死神是不是靠近我了…… 在去医院检查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妈是听着心经睡觉的(依然睡不着);医院做活检穿刺术的那天早上,我的家人分别都在自家帮我烧香拜四方神。学佛的丹拜托寺院法师帮我每天持21遍《佛顶尊胜陀罗尼》,同时诵一部《药师经》为我祈福。 当一个人处于一个生-死的心理状态时,再看那些许许多多原始或传统的吉祭礼符号,就会突然都解读和理解了。生和死,就是这么原始粗暴,数万年来都如此。 这半个月来,常常渴望交流,渴望温暖,渴望有开心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不想重复说那些病啊癌啊化疗啊的东西。因为当你每天每天医院,眼见的都是胃癌大肠癌肝癌的字眼,都是戴着奇怪帽子和假发的虚弱病人,很难再吸收更多死亡的信息了。 所以如果写小说啊,在这样的人生时刻,千万不要认为主角会趁机天天主动(注意这一点:主动)去探寻生死意义,那都是晚上失眠时被迫的胡思乱想,你恨不得把这些念头用乱拳嚯嚯嚯全部打乱拨开。 在我能自主做选择的最近,其实是在看《士兵突击》——老友LQ强烈推荐的,他说他看了27遍,人生巅峰时看、人生低谷时看——在从一群硬汉里猛补一点阳刚之气和钢铁意志力,我告诉自己,眼前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看人家!! 我想像士兵许三多那样,活得简单、纯粹,但脚踏实地。 前两天,阿婆也知道我的情况了。她打电话给我妈,无比淡定地跟这个媳妇交代,你呀要照顾好自己,心态好一点,你心情好了我孙女心情就好,我孙女心情好了,那个瘤子就不会长大。 她还说,我儿子可能没什么钱,我这里有钱,你们拿去救我孙女,这种时候留着钱没用了。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我爸家里重男轻女,觉得我是一个是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但这次我意识到,我的病可能是一条新的脐带,连通了祖宗和我这个“不带把的”后代。 所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认为是好事。从我被怀疑患淋巴瘤的那一刻开始,我觉得我身体里积攒了30多年的心病,就在开始被治愈了。 现在我最大的幸运,是有家人在身边。我最近经常动不动就双臂环绕熊抱我妈,她喊我宝贝。 年11月12日,木冥合相,意味着绝望中重生。 占星师们说,冥王星带来毁灭,木星则仿佛“天堂”,将要变得比以往更好、更明亮、更丰盈。我们可能会觉得身边的事物摇摇欲坠,然而在这惊心动魄的过程中,散落下来的灰烬也为新事物的诞生铺平了道路。 我记得,上周五晚,我在梦里拥抱了很多人,就是康复回去了,见到认识的人就想抱一个,很开心地笑。 谢谢你读到这里,陪伴我到这里。希望我下一次更新的时候,带来的是好消息。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写的东西没写呢。 鞠躬,感恩。 ?(′???`) 俗日很多,思考很少,谢谢你看到这里。 饼呀原创不易,请 |